阴天有雨

 　　27

 　　嘉世和叶修的风波霸占了整个暑期的热点，网民们热衷于这类娱乐圈秘辛，媒体自然也就会毫不吝啬地挖掘和报道。在这场舆论风暴中，嘉世的抗议及呐喊显得那般的微不足道和贻笑大方——他们当初是如何利用这个圈子去对待叶修，如今这个圈子又尽数还给了他们。

 　　当然这个话题被炒得如此火热，除却叶修本身的国民度，以及以周泽楷为首的这一批大神们立场鲜明的支持外，还有的是更多的，在事件明朗后，唯恐慢了半步就蹭不到热度的十八线小明星们。用陈果的话就是，一个个都化着仿佛是同一个化妆师出品的白莲花妆容，灯光打得连妈都不认识，拍了一个小视频声泪泣下地控诉自己曾遭受过的非人遭遇，什么嘉世仗着自己是业内大公司目中无人，什么刘皓耍大牌倾轧晚辈，最后还不忘捧一下叶修，将自己蹭热度的行为上升到揭露娱乐圈丑恶现象的大义之举。

 　　暑期结束后，嘉世挂牌转让的消息和陶轩约见的短信同时发到了叶修的手机上。

 　　前天刚进了组，这会儿叶修和周泽楷刚拍完一天的戏，泥猴似的坐在旁边的棚子里卸妆，顺便旁观包子和孙翔的戏。陈果拿手机过来的时候，周泽楷正喂叶修吃冰淇淋。

 　　“叶修，陶轩约你见面。”陈果凑近小声地说，她把手机塞到了叶修手里。

 　　周泽楷自然地先叶修一步，拿过手机翻了翻。递给叶修翻阅的同时，他对陈果说道：“现在见吧。”

 　　叶修也就瞥了一眼，就继续啃冰淇淋去了，见陈果像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叶修莫名其妙理直气壮地道：“咋了啊？不是说现在见了吗？”

 　　陈果原本的伤春悲秋全都被这人的大嘴巴给破坏了，她白了叶修一眼，蹬蹬蹬地跑开，没一会儿就带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走进了片场。

 　　这时叶修和周泽楷已经没有在休息了，他们走到了镜头前，为孙翔和包子示范着导演所说的状态和感觉。

 　　这部戏是王老之前说给叶修留的压箱底的好东西，叫《君莫笑》，是一出都市灵异喜剧。《暗火》的大爆让王老打了鸡血般地掏出了过往以为不会拿出来的剧本，跟个初入行的年轻小编剧似的，每日只想蹲在片场，亲眼见证自己笔下的故事变成能够呈现在大荧幕的影像。

 　　陶轩到片场的时候，叶修正和周泽楷滚到了泥地里，叶修为包子示范不按常理出牌的粗神经宅男，周泽楷为孙翔表演家道中落但死要面子装富贵的大少爷，俩人手脚并用地厮打到了一起。

 　　其实陶轩是看过这本剧本的，因为原本《君莫笑》，原本就是王老为了叶修量身订造的——

 　　那年王老不忍叶修身陷囹圄，捧着剧本亲自找上了门来，希望叶修能够借着这个机会，跳出嘉世制造的舆论风暴中。甚至还想着把叶修挖去轮回，就差没私底下为叶修众筹违约金了。

 　　但叶修有多倔啊，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他是不可能离开嘉世的，除非我逼他走。

 　　陶轩心想。

 　　这些天来，陶轩想了很多。他想，或许真的像无数次两人争论时，叶修说的那样，自己不适合这个充满诱惑的圈子。他这样的人，太容易被声名牵着走。

 　　明明，最初的陶轩只是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抱着当时许多人觉得可笑的振兴国产娱乐业的心，撞得头破血流。可那个时候是那么的快乐。

 　　那是嘉世，剧组盒饭里都没有整个鸡腿的嘉世。

 　　陶轩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知足，也不记得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忘记了嘉世成立的目的。明明曾经的自己抱着被旁人耻笑的梦想在阳光下暴晒都不曾放弃，可当有一天自己锦衣玉食暖香环绕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践踏了他们当初的理想。他曾无数次地质问叶修，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代言和炒作，但叶修从来都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只反问，你要我接受的只是代言和炒作吗。

 　　叶修多聪明啊，陶轩这些日子思来想去，最后只得出了这一结论。他从一开始就看清了自己全部的谎言，什么为了公司更好的发展、为了给训练营新人带来更多的资源，那都是假的。事实只是陶轩本人，对他们最初聚在一起成立公司的梦想嗤之以鼻了。他想赚钱，想要地位，甚至可以用作品来开玩笑了。

 　　陈果本想将陶轩带去休息室，毕竟陶轩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尤其是在圈子里，认得陶轩的人不在少数，这样贸贸然地出现在《君莫笑》的片场，被拍下来又不知会引起多少风浪。

 　　可陶轩在看到影棚中摸爬滚打的叶修和周泽楷之后，脚下却跟生了根般。

 　　“陶总，您还是跟我到休息室吧。”陈果站在陶轩身侧提醒了一句。

 　　陶轩蓦地回神，余光间瞥见那头的叶修从影棚走过来，他略带僵硬地对陈果说了句“不用”。

 　　叶修被沙尘迷了眼睛，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滚下来，在他那泥猴似的脸上晕开痕迹。周泽楷边带着看不清路的叶修走着，边要制止叶修用脏手揉眼睛。刚走到休息室，就对尾随过来的陈果喊道：“水。”

 　　陈果见状忙上前，抓过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塞给周泽楷，俩人手忙脚乱地帮叶修冲洗眼睛，偏偏叶修还不配合，屡屡伸手想要自己洗，几次挥翻了瓶子，倒了自己和别人一身水。

 　　“猪手。”原本旁观的陶轩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叶修，上前来把不太会伺候人的周泽楷和陈果挤开，抽出自己兜里的手帕打湿盖在叶修的眼睛上，然后拉过叶修的手，仔仔细细地给叶修洗着指缝里的泥沙。叶修几次想抽手去碰眼睛，陶轩都能在那之前制止，并用手帕给叶修擦擦眼周止痒，“你能不能别添乱。”

 　　“眼睛痒！”叶修很快就认出了是陶轩的声音，他只是愣了一会儿，就自然地诉苦道。

 　　陶轩照顾人，尤其是照顾叶修，比谁都要熟练，尽管这些活已经有很多年不需要他来做了，可重新挽起袖子却也半点不见生疏。陌路几年，事到临头陶轩发现，自己还将叶修的小动作记得一清二楚。骨折都能一声不哼完成拍摄的叶修偏偏忍不了痒，一有哪里痒就躁动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把叶修的手洗得一干二净，陶轩才隔着手帕给叶修揉眼睛和冲水：“好点没？”

 　　叶修眨眨眼睛，突然冲陶轩笑了一下，“找我干嘛？”叶修这般自然地就问了出来，仿佛两人过去六七年的不对盘不存在。

 　　这一个笑容让陶轩有些恍惚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某个午后，又一次拉赞助失败的自己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片场，夏日的骄阳让没装空调的影棚如同蒸笼，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伙伴们解释自己又一次失败，猛地抬头就看到了伙伴们的笑脸，叶修撩起上衣，趴在躺椅上，笑眯眯地对自己招手，嚷道“快点过来享受雪峰大大的服务”，然后被拿着扇子的吴雪峰踹了一脚屁股，笑骂了一句“去你的”。

 　　陶轩忽然有些明白了。

 　　明白了许多他过去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譬如叶修为何要在嘉世咬牙支撑，也不愿解约离去，明明有的是大把公司争着抢着愿为他付违约金。

 　　因为叶修一直都是最不愿意放弃嘉世的人。

 　　“我过几天出国，”陶轩突然开口，他变戏法般拿出了一摞厚厚的文件，“这是《一叶之秋》、《战斗法师》和《沐雨橙风》等几部电影的版权转让书，就算是送你的临别礼物吧。”在来之前，他想着或许这些版权转让书还能为自己换来些什么，但真正再次面对叶修的时候，陶轩又觉得索然无味了。

 　　叶修愣了两秒，接过翻了翻，每一份转让书后，陶轩都工工整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不是嘉世爆火后，陶轩特地去找人设计的龙飞凤舞的签名，而是他们一开始认识时，陶轩那被吴雪峰吐槽了无数次的小学生般的一笔一划的签名。

 　　“机票什么时候的？”叶修顺手把这一堆天价转让书塞给了周泽楷。

 　　陶轩耸了耸肩：“刚决定的，还没买票。”

 　　“哦，那一路顺风，我就不去送你了。”叶修点头，还想说点什么，场记小姑娘就跑了过来，喊着“叶神王导喊你”。

 　　见叶修头也不回地迎上场记小姑娘跑过去，陶轩有些无奈，却又是释然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头对陈果说道：“《君莫笑》这本剧本我很久之前看过，主角的人设并不是很讨喜，开始跑宣传之后放出来的预告片肯定也很拉仇恨值，到时候叶修再不喜欢都好，公关部也要下场控走向。王老再如何偏爱老叶，他都更忠诚于自己心目中的故事，我们作为经纪人，心里要有一杆秤。”

 　　说着又觉得自己这种交代后事的语气好笑，陶轩自己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远远看着叶修在镜头前的背影，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怅然若失：“我希望我是叶修这一路上最大的反派。”

 　　语罢，陶轩对陈果和周泽楷笑了笑，如同他来时，又匆匆离开了。

 　　周泽楷看着陈果追着陶轩出去身影，默默地替叶修把版权转让书收好，他给方明华发了讯息。

 　　“停止对嘉世的狙击。”

 　　周泽楷亦遥遥看着叶修在镜头前充满的生气的模样，直到叶修冲他招手，周泽楷才收敛起自己的思绪迎了上去。

 　　那头王导把叶修夸得脑袋都冒烟了。周泽楷过来的时候，王老还在喋喋不休，显然是激动到恨不得给叶修送锦旗了。叶修拉着周泽楷偷偷吐槽片场这快要大团圆杀青的氛围，明明才开机几天。

 　　周泽楷笑着浑水摸鱼，把叶修半搂在怀里。

 　　“老陶最后还说啥了吗？”叶修追着周泽楷问。

 　　周泽楷忍不住使坏，伸手捏了捏好奇叶修的耳垂，一个不小心又逗叶修：“让咱俩摆酒记得请他。”

 　　TBC.

 　　希望你每一次遇到的困难，都是你人生中的最后一次。

 　　嘉世部分到这里结束啦！

 　　尽量恢复日更

 　　顺便不要给我打赏谢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