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 02
02
“我伟大的光明神啊，我发誓我会是您最忠心耿耿的仆从。”
那一日大雨将下未下，天际是压抑的灰蒙。光明之神忽然到了教廷管辖的孤儿院。
彼时尚且年幼的周泽楷，抱着自己的小碗，呆呆地坐在角落里。望着孤儿院中其余人朝叶修蜂拥而去。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园丁和厨娘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他们不断地示好，向对方强调自己廉价的忠诚——因为他们知晓，他们伟大的光明神大人，终于感悟到了光的指引，向教廷宣布，他将寻找同样具有光之指引的圣子。
这意味着自这位伟大的光明神神格铸就起，教廷中就空悬至今无人入主的教皇和圣子，都有了可以谋划的余地——毕竟在大多数人眼中，如今的教廷是多好的去处啊，黑暗之神已然被封印，只要光明之神不死，教廷就永远都是清闲且安逸的地方。
光明之力照拂荣耀大陆太久，在那一代经历了众神混战，黑暗之力撕裂荣耀大陆，暴乱横行年代的人们消亡之后，人们的记忆就只剩下安逸自得。
“你好漂亮啊。”不知何时就来到周泽楷身边的光明神毫无架子，蹲在一旁，单手托腮歪着头，笑眯眯地说。
小小的周泽楷原本专心埋头吃饭，因为他知道，等光明神离开了，所有的肉菜都会被收起来，他刚被母亲遗弃到教廷管辖的孤儿院不久，连仅剩的青菜都分不到，只配和孤儿院里最瘦小的小孩儿们一起，吃冷水泡饭。
他抱着碗，站在对于他来说还有些高的桌子旁边，努力的用勺子去够盘子里的鸡蛋，厨娘把鸡蛋埋在了土豆和胡萝卜的最底下。
身侧突然传来的声音把周泽楷吓了一跳，勺子一滑，酱汁糊了他一手，但他还是把鸡蛋弄进了自己碗里，紧紧抱住了。
光明神被他的这幅举动逗笑了。
声音真好听。
周泽楷不由得望向对方。
对方一点都不像唱诗班歌颂中的光明神的模样——非要说与见到的所有人有什么不一样，周泽楷歪头想了许久，大概就是好看些，再干净些吧。
“你先吃。”光明神出口提醒道。
周泽楷抿了抿唇，见对方不似在逗弄自己，果真抱着碗，认真地吃起来。
等小孩儿终于放下碗，光明神拉过他的手，用干净的手帕一点一点为他擦干净手上沾染上的酱汁。小孩儿手上有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厚茧，还有些许新鲜的、陈旧的伤痕。光明神的动作没有停顿，仔仔细细地擦着。
厨娘和园丁赔着笑，都想要上前插手，生怕光明神挑挑拣拣，最终捡了这么一个父不详、母弃养的小哑巴走，但是谁也不敢。
周泽楷直觉对方像是一团白茫茫的光幕，四面八方的包围着自己，像是最温暖的、也最牢固的屏障，将自己与所有的恶意、伤害，以及污浊隔开。
“我叫叶修。”
终于把这双小手擦干净，光明神用双手将小孩儿的双手拢住，他的目光与小孩儿平视，明亮的眸子似是名贵的宝石。
“我还缺个小朋友陪我玩，”叶修笑着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周泽楷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他惊惶地环视四周——
他还在光明殿，一切都还没有变，窗台上叶修亲手挂上的风铃还在随着夜风浮动，所有的事情，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意识到了这些，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几近劫后余生的情绪使他做出了不同于平日的疲惫且崩溃的动作，他抬手掩面，不愿让自己的惧怕太过于赤裸。
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他的光明神，因为民众愚昧的追求自由，失去了信仰之力，而最终落得神格崩塌陨落的下场。
他的光明神，明明这么好。
若是这世间没有黑暗，那人们便不会知道，光明到底有多可贵。
周泽楷赤脚下地，推开了窗。
冬日冷风灌入，席卷了室内。
他抬手，轻轻触碰了窗外玉兰枝上懵懂的夜莺。指尖一阵寒气涌出，夜莺在一瞬间就被寒冰裹住。年轻俊美的男人眉目缱绻，可眼底却是漫无边际的冷漠。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这夜莺许久，终于一弹手指，冰晶在空气中炸裂，夜莺劫后余生地振动着被冻僵了的翅膀，逃命般的远离了宫殿。
没有人能夺走属于他的光明。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