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手性恋爱5
去厕所洗干净大衣上溅到油腻的周叶二人回到的大排档，这时候菜差不多全上齐了。
一群饥肠辘辘的高学历医生们，齐齐伸手向垃圾食品。完全没有平日里规劝病人少进食高热量食物的严谨和专注。
说来是最可笑的，医生是最清楚何为健康饮食作息的人，他们也是作息饮食最不规律的人群之一。
哪来那么多讲究？总不能手术中途，到了饭点就抛下开膛破肚的病人，先饱餐一顿吧？
总而言之，这群其他人眼中应该最懂得养生的人，却是最糟蹋自己身体的人。一天五顿时常有，饿了看到有什么就抓什么吃，现在不吃万一一会儿要上手术，就连一口都混不上了。一天一顿也不是没有过，碰上大手术，肚子直打鼓两眼快要昏花，也只能吸两口葡萄糖撑一撑。
黄少天虽然说过很多废话，但也说过很多经典的话。其中有一句在同仁中的流传颇为广泛：做一个合格的医生，不仅得有耐操老黄牛般的身体素质，还得有堪比金刚石般经得起打磨的心理素质。
众人深以为然。
说来也是这样的一个寒冷冬夜，叶修在跑出去吃宵夜的时候，“捡到”过心情不佳的周泽楷。
那个时候，周泽楷才刚出急诊科没几天，他轮转到了肿瘤科。
叶修那天正好值夜班，或许是因为那日特别冷，急诊科并没有多少人，在十二点，就没那么忙碌了。叶修没吃晚餐，饿得直打滚了。见人少了，跟护士说了一声，拔腿就跑出了急诊大厅，不管怎么样，先去吃点东西垫一垫再说。
他跑到停车棚，去推小电驴，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坐在电驴上，垂着头可怜兮兮的周泽楷。
这么晚了还在医院逗留应该是刚下手术，情绪这么低落可能是被骂了，也可能是病人没能走下手术台。
或许是周泽楷低着头的模样有些可怜兮兮。
叶修开着小电驴，冲角落里的周泽楷按了一下喇叭。周泽楷猛地抬起头，叶修冲他一笑，“走，带你吃宵夜去。”
周泽楷当时一愣，或许是逆着光影的叶修看起来毛绒绒的，特别暖，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自己心很累，只想回到家趴进被窝里，只是呆呆的，顺着对方的笑容走，等周泽楷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了叶修的身后。
“想吃什么？”叶修的声音传来。
周泽楷把头埋在了叶修毛绒绒的大衣帽子上，“烤串。”
叶修套上手套，一拧油门，小电驴顺着坡滑了下去，“好嘞，出发咯！”
耳旁凌冽的风呼啸而过，周泽楷却在这一刻喉咙发紧、眼眶灼热，他好似是在离家千里的地方，忽然就找到了依仗般，在感受到温暖的这一瞬间，这一段时间的压力和负面情绪全都释放了出来。
医院真的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它集中了这个星球上绝大部分绝望和眼泪，也承载了难以想象的挣扎和懊悔。
医学是一个矛盾的词组，它象征着希望和生存，也代表了冰冷和残酷。
这不是周泽楷第一次经历病人死亡，早在骨科的时候，他就感受过了医生这个职业的残酷。
可这又是周泽楷第一次经历挣扎求存的绝望，癌症病人在生死线上痛苦地挣扎，用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拼死地伸出枯槁得如同老树的手，他要扯开自己身上扦插的管，要摒除好似长在自己身上的输液针头，他张大了口，无声地嘶叫，啊啊啊，语不成词、音不成调。瞳孔的瞬间扩散就像是落日前的余辉，转瞬就被黑暗吞噬。挣扎中的手忽然间坠落，胡乱的喊叫戛然而止，一切在心电仪归零的那一秒，都被打成了慢动作。唯一被放大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强而有力，却让你耳晕目眩。
叶修猜错了，周泽楷没有跟进手术室，他只是帮老师整理一些出入院记录，逗留得稍晚些，遇到了这让他永世难忘的一幕。
早在大二上系解的时候，老师就开玩笑似的说过了一句话，若是这样你们都要吐都要哭，不如收拾包袱退学复读算了，干医生这一行，吐不起，也哭不起。
哪里哭得起？譬如说在肿瘤科，附院的肿瘤科每年都要死三百多号病人，平均一天至少一个，他们或是走得安安静静、或是走得异常不甘。哪来那么多时间给医生用泪水重铸心理防线？
“量出来我的腰围了吗？”叶修的声音传了过来。
周泽楷恍然间回神，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紧紧地搂着叶修的腰，把头深深地埋在叶修的背上。
反应过来的周泽楷先是赧然，接着又是委屈，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干巴巴地说：“没有。”
叶修在周泽楷看不到的角度笑了笑，用脚当动力，把车子往前挪了挪，“那成，你继续量，我先买一份章鱼小丸子吃，快饿死我了。”
周泽楷现在也顾不上丢脸了，甚至可以说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他是研一的小菜鸡，刚踏入临床心理脆弱些才是正常的。
虽然是人烟稀少的宵夜摊，但两个大男人搂成这样出现了，还是挺惹眼的。卖章鱼小丸子的老板一眼接一眼地偷瞥着周叶二人，叶修始终老神在在的，半点不见不自在。
章鱼小丸子一会儿就好了，叶修递过十块钱，接过迫不及待地就往嘴里送，被烫得龇牙咧嘴的。
见卖章鱼小丸子的大姐还一脸八卦，叶修吭哧吭哧地喘了一口气，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身后的周泽楷，解释道：“大姐没事，我小孩儿正闹脾气呢。”大姐的眼神立即由八卦变为了嫌弃，身高腿长，十来二十岁的小伙子还闹脾气，丢不丢人？
趁大姐忙着嫌弃，叶修把车开走了。开到路灯阴暗处，停了下来，继续吃。
“我也要吃。”眼看着章鱼小丸子的盒子都要空了，一直趴在叶修背上默不作声的周泽楷忽然间来了这么一句。
叶修原本就打算把最后一个给周泽楷，见周泽楷发话了，他知道这个很厉害的师弟已经收拾好他那因为经验和阅历不足带来的狼狈。他插起来，扭头，举手往周泽楷嘴边送，“快，吃完这个我们去吃烤串。”
周泽楷张口，叼了丸子，入口是熟悉的味道。他嚼了嚼，然后看了一眼周围。
他们还在医院的周围。
叶修开着车，载着情绪不稳的周泽楷，在冷冽的寒风中不知道兜了多久的圈，不动声色地给足了周泽楷收拾自己情绪的时间。
周泽楷感觉自己忽然间暖了起来，或许他是笑了。但他的确是在撒娇了，“再兜两圈。”
“兜屁，”叶修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饿死了，我要去吃肉。”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