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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里的H市春寒陡峭，细雨斜飞，惹得街上的行人愈发神色匆匆。
周泽楷坐在咖啡厅沿窗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拢了拢呢子大衣的下摆，掸去了不存在的灰尘，做这番动作时，他甚至不看径自落座的唐志。
再次与青年面对面，唐志只觉得前者身上裹挟着的寒气更重了。
“叶大少可是把你看得够紧的，”唐志主动挑起话头，笑着说道，“从你们回国那天起我就约你了，今天才让我见着。”这话说得有三分调侃和两分狎昵，余下五分的探究与深沉被藏在狐狸般狭长的眼角。
周泽楷不做声，只抬头瞥了唐志一眼。
饶是唐志这般在大宅门中打滚多年的狐狸，还是被青年的眼神震住。明明算不上凶狠，更遑论疯狂。可唐志却从青年眼神中窥出了几分决绝的光芒，对方似是已经决心与过去的所有做个了断，他触碰到了新生的自己，在光明与阴暗里，举起了利刃。
“好吧，不贫嘴了。”唐志心中清楚自己与青年打交道不外乎与虎谋皮，可他没有退路。唐家是一艘烂在根上的大树，他不想就此烂下去，成为老树倾倒的最后被汲取的养分。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最憎恶唐家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我认为在上次林志远事件之后，我们之间达成了一定共识。”唐志眼神中商人的光芒尽显，“我想你一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你的父亲，暂时免于牢狱之灾了。这应该不是你要的结果。”
不见周泽楷搭话，唐志反而更志得满满，周泽楷越是与往日交谈无异，唐志心中的猜想便越笃定。
那周奚鹏虽是寒门出身，但手段了得，他大概没信任过任何人，自始自终都给自己留了一手，留了能够支撑着他在东窗事发的那一日金蝉脱壳的退路。而周泽楷匿名提供给鉴证方的证据不足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给了周奚鹏喘息的时机。可惜那刘家，不仅在这场角斗里折损了泰半资产，还赔了当家人刘雯进去。
“而且你那好哥哥，可是将仇恨都记在了你的头上。近些时日没少蹦跶，虽说手段低劣，但也惹人厌不是。”唐志继续说到，“再说了叶大少这人我还是有三分了解的，他最不喜的就是暗地里的蝇营狗苟，你跟他在一起，难免有几分瞻前顾后不是？”
周泽楷便是唐志看中的最佳盟友。
从青年被领回叶家大院儿那一刻起，便有许多双眼睛在打量观望。待叶家态度明朗，巴结的人有，可更多的是像唐志这样的，期待着这个出身复杂的外来者，为大院势力的洗牌带来不一样的可能。
青年闻言，略显懒散地瞥了唐志这一眼，除却一丝冷意和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偏执外，和叶修越来越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向唐志，有着难以形容的邪气和嘲弄。
——你有什么？
无端端地，唐志就读懂了周泽楷表达的意思。
唐志缓缓收敛了自己玩世不恭的调笑，他在过往的许多年里，不止一次地被人质问，你有什么。他也无数次地问自己，我有什么？
有一个风流成性不堪大用又贪得无厌的父亲，有一个空有皮囊短视又懦弱母亲，还是有一个视自己为走狗附庸的腐烂家族？
他什么都没有。
风流成性从来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父亲锒铛入狱，亲手将自己卖进唐家还妄图压榨自己最后价值的母亲穷困潦倒，他要的，最后都得到了。那么唐家也不例外。
不会例外。
唐志蓦地露出了一个充满血腥气的笑容：“我有耐心。”
周泽楷不可置否地勾了勾唇，将一个硬盘放在桌上，转身走出了咖啡厅。
转眼便走进了冬雨里。
这个年没有一个好消息。
周奚鹏虽然元气大伤，但还在筹谋着东山再起，还有余裕思考如何反击；周祖旸奸计虽没得逞，可还有力气作祟捣乱；而林志远有已逝病人家属身份、和先一步舆论倾向的庇护，不足两年便又能毫无阴影地开始新生活；就连这间中扮演了推动角色的刘皓和陈夜辉，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只不痛不痒地调离了一线岗位，如今依旧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意难平。
是否这世道唯有恶人能逢凶化吉？
周泽楷寻不到答案，也不信这世上还有公平。
徒有冬雨惹人厌。
青年径自走着，前一刻心中还勾心斗角诡谲盘算，下一刻忽地想起，今日要给叶修送饭了。
叶修为了调整自己的心情，也为了有更多富余的时间与周泽楷相处，年后上班自己打报告申请轮转急诊科了。急诊科的工作虽然忙起来没个数，说不得这班一上就是二十四个小时的，但131急诊体系还算完备，能保证上一休三，一对比，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今日叶修轮班，早晨七点交班便忙到现在，刚发消息来说，来了几个吃变质海鲜引起消化道大出血的急重症，还要继续加班。周泽楷收到信息，就盘算给叶修送点温养肠胃的汤。叶修有长时间不按时饮食惹出来的胃肠道毛病，所以青年心想，就算饭没空吃，汤还是要喝两口垫一下的。
想到这些，周泽楷身上的冷意倏地一收，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家里去。
一盅汤炖了两小时，临了要出门时，周泽楷给叶修发了条信息。
到医院，周泽楷轻车熟路地往急诊大厅走。还未走到预检台，就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中年男性病人，在等候就诊期间，忽然脸色发钳倒下，周围一片哗然。守着抢救室大门的保安二话没说就刷开抢救室的门，拉了辆抢救床出来。
与此同时，周泽楷看到了紧随其后的医护人员，其中有一个，哪怕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周泽楷都认得，那是他的爱人，那是叶修。
“快！推抢救室去！”
叶修没看到周泽楷。
他和保安合力将中年男人抬起，平放在床上。这时中年男人忽地弹缩起上身，口中喷出了大量的鲜红血液。
周围议论声纷纷，直到中年男人被推进抢救室之后，都没有消停。
“小表弟你来啦？坐着等等叶师兄吧。”在外科诊室坐着的是乔一帆，他正帮病人换药，见周泽楷提着保温盒进来，招呼了一声。乔一帆也忙，这会儿老师师兄都搁抢救室里奋战，他就得独当一面了。
周泽楷把保温盒放一旁的办公桌上，乔一帆为周泽楷刷开了休息室的门，让周泽楷在里头坐着等。叶修正当抢救的关头，不会太快得空。
外科的休息室连通换衣间，换衣间再隔一道门，就是抢救室。周泽楷坐在休息室里，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
他不由得想起了几个月前，他怀揣着算计和伪装，来到叶修的面前。那时的叶修，正因病人家属闹着要转组心烦气躁，只是当时自己视若无睹，还背地里利用了叶修一把。
若周泽楷早知叶修会对自己这般重要，当时他绝不会置之不理。那叶修又怎么会有后来的耿耿于怀？没能救回这个本来还有一丝希望的病人只是其一，多的是无法理解科室间的倾轧竟大于人命吧。
这般想着，里头换衣间的门便开了，身上白大褂血迹斑驳的叶修走了进来，尽管神色间有疲惫，但更多的是轻松和愉悦。他除掉了口罩和手套，这才注意到了一门之隔外，坐在休息室里等着自己的小表弟。
男人漂亮的眸子登时间如同璀璨的星芒，他顾不得解掉身上还染血的白大褂和无菌服，一把拉开换衣间的门：“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
砰砰砰。
这一刻，周泽楷只觉自己的心跳激越，他变成了任叶医生摆布的心律失常的患者。他的视界里，只剩下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男人，对方明媚的笑容像是炽烈的火。
青年是男人豢养在温柔乡中的野兽，后者用自己的温和坚定织就了巨大的牢笼，将偏执又孤独的狼王围困其中。
“看傻了吗？”叶修笑道。
周泽楷蓦地回神，冲叶修抿唇甜笑：“在想你。”小骗子充满了欺骗性的甜和诱人，明明上一秒还在算计着如何让刘皓和陈夜辉倒大霉。
心上人的意难平，他周泽楷要亲自来踏平。
TBC.
我宣布周小狗是天底下最好的小狼狗嘤嘤嘤，叶修也是天底下最好的饲养员，你们给我原地结婚立马生子三年抱俩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