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夜班诊所 -06
06
“你是第一个不想诛杀我的修真者。”
月悬西楼，年轻的太子负手而立，如此说到。而红衣青年仰躺在城门的缺损上，护身的银色长伞随手扔在一旁，手中还勾着一个酒壶。
寒光如水，铺洒在这方土地上。除却红衣青年，谁都没有影子。
“我应还是要杀你的。”叶修捞起酒壶摇了摇，“你的存在，不符合这天地的中庸之道。”
“是吗？”青年闻言低笑，半分不似统御了一方鬼城、即将成魔的鬼王。
得见此情此景，叶修一瞬间有些恍惚了，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是真实还是虚幻，自己究竟是活在梦里，还是说因着机缘巧合，窥见了这份历经转世都割舍不下的羁绊。
而叶修也终于看清了梦中这个人的容貌。
——不是周泽楷，又是谁？
叶修被困在这个荒诞的游戏中，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因为对自己说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谎言，就需得忍受分筋错骨、剥皮挖心之苦，而自己非但无力阻止，说是“帮凶”，甚至也不为过。
每每看见青年暗自忍受这些苦楚，叶修直觉仿佛也同时加诸在自己的灵魂之上。
也每每都能，让叶修回想起，或者不如说是重新经历一遍，他自己与周泽楷的前世。
今日看到的，又会是哪些过往呢——
“今夜月色真好，你不妨与我说说，你为何还要守护着这一城。论理来说，他们应是背叛你，背叛国的百姓。”叶修又回到了当年，他就是红衣青年，红衣青年就是他自己。
他终于不是旁观者。
周泽楷久久不答，他长袖一挥，笼罩在锦官城上方的障目乌云便散去，从阴兵驻扎的鬼城望过去——
城中富户点起油灯，打更的穿街走巷，谁家娃娃饿得嗷嗷大哭，又是谁家的老母喋喋不休。街旁巷角偶有微光，是谁人在烧着纸钱，悲泣着请英灵安息。
这是世间最真实的虚幻。
叶修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锦官城中，早就无一活人，亦无人认为自己死了。
原来，陈留主帅为了夸大战功，不使诡计下城的真相传出，下令屠城，是真。
“你可知我在民间声名险恶？”周泽楷忽地发问。
叶修迎上周泽楷的目光，笑着回道：“不知。”
“民间有传，太子残暴，食人啖肉。”周泽楷望向叶修，目光灼灼。
红衣小道长拂袖，眉宇间的倜傥洒脱，竟是比周泽楷还要更像尘世人三分。“传言可是真？”叶修问。
“真。”周泽楷答。
“那年我率军征战大漠，遇尘暴与大军走散，周身仅有亲卫十余人。”话及此时，周泽楷的目光间仍是一片坦荡，“迷失近月余，最后安全得归。”故事不曾说完，只是也不难猜出为何民间会流传出了太子食人的传言。
叶修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我们修道之人不听流言，只看因果。你道自己食人为真，可我看不见此事因，亦未得见此事果。若你不扯谎，那你食的人，必是你自己。”
周泽楷朗笑一声：“是。”他扯开了自己左臂的袖子，见上臂果有碗口大的陈旧伤疤。
“这就是世人尝言，太子冷峻？”叶修反问。
周泽楷望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疤，低敛着的眸子登时间又有些温柔了：“是。”
“百姓不知个中缘由，三人成虎，谓太子残暴，何错之有？”
青年负手而立，远眺锦官城。
他在叶修面前，第一次表现出了上位者的威严：“此次亦然。陈留兵临城下，无力回天。我决意降，可未尝对百姓言。为将者心忧百姓闻降生乱，合情合理。那百姓怕主帅决意死战，最后引得城毁人亡，又岂是不可饶恕之罪？”
“终究是吾之过。”
若自己不曾相信天家亦有信任与亲情，若是自己早一些逼宫夺得虎符，若是自己将降意布告城内。
是不是所有，都会不一样？
“一城百姓皆因愚获罪，则天子与士大夫，理应同罪。”
朗朗乾与坤，青年的话掷地有声。
他是这般的爱着脚下的土地与臣民，生前愿背战降亡国污名，死后宁愿堕魔亦撑起这片鬼域，那些亏负了他的百姓，依旧在他的羽翼下，做着还活在人世间的美梦。
“孤，乃太子。”周泽楷站在城楼上。
如同寒风雨雪中傲立的松，似是天际高远盘桓的鹰。
没有什么能够摧折他的脊梁。
“即使堕魔？即使永生永世混沌？”叶修站了起来，踩在城牙上，衣摆被夜风扬起，像是一只不羁的夜莺。
“然。”周泽楷答。
叶修扬手从长伞中抽出一把软剑，脚尖点地，于城门起舞，软剑破开风，矫若银龙：“那你可曾想过，你成魔后，或许会有更多的生灵因你而亡？”
周泽楷温柔浅笑：“故而，有你。”
叶修嗤笑一声，转身收剑：“那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若得以转世，在阴司曹衙，你又将受到何种责罚？”
声声厉如剑。
“受得起。”周泽楷望向叶修。
天家之子，有骄傲，亦有担当。
叶修不再问，将手中的酒壶抛向周泽楷：“既然这么看得起哥，就陪哥喝一杯。”
周泽楷失笑，他在军中从不喝酒。
“好。”他愿意破例，敬对方。
仰头一灌，不曾想竟是清水。
见捉弄人得逞，叶修得意大笑，他反手撑起长伞，月下轻盈如幻境，几个起落便站在了周泽楷的跟前。
他伸手握住周泽楷的下颌，眼神中有野蛮生长的自由，他是这夜这风，他是这光这影：“突然觉得，你还挺帅的。”说罢在对方的唇角留下一吻。
周泽楷错愕，“你？”
叶修散漫地退后，身形像是早春新抽的柳枝条儿：“怎么？想亲我便亲了，小周你这般拘束，到底你是天师，还是我是魔王？”
TBC.
吹周一年份达成✔
接下来吹叶一年份预订发射
